北京蒲蒲兰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石川郁子
绘本的诗意
撰文_盛丹 摄影_安利&段萌
“与那些有很强的教育意义、很强的认知功能的书籍相比，绘本带给孩子的，更多的是情感上的滋养，是快乐的阅读经验，是非常感性的美的体验。”同为东方国家，又作为六七十年代才发展绘本的绘本新国，日本绘本的感性特点特别值得玩味。
Profile：
石川郁子
北京蒲蒲兰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
1989年来到中国留学，此后一待二十三年。期间从事过自由撰稿人职业，也在中国外文出版社工作过，把王朔的小说译成日文推荐到日本，但是石川始终抱着“有一天能够做绘本就好了”的心情，甚至还进行了一次以失败告终的尝试。1995年，她在北京国际书展上与日本富有盛名的白杨社社长坂井宏先先生见面，坂
随着市场变化，2000年，石川终于觉得时机到了，在北京现代城租了办公空间开始她的绘本工作，因为前期各种条件限制，她决定先以绘本专业书店的形式来做市场调查，并为出版积累经验。2006年，蒲蒲兰绘本馆第一家店在北京开业，带动了很多大人对绘本的兴趣。随着出版环境进一步开放，蒲蒲兰现在也开始尝试版权贸易和合作出版。
正文：
“在日本，绘本是孩子的第一本书。”但是1960年代成长起来的那一代日本人，包括石川在内也没有如此丰富的绘本可以陪伴成长。石川是在上高中时，在日本的“世界绘本展”上才第一次看到绘本的，也是那时，绘本便在她心中生了根。
有趣的是，当初石川用并不太多的零花钱，在绘本展买了几本绘本，因为读不懂法语和德语，故事只能靠猜。直到后来日本版翻译出版，她拿到后一对比，才哑然失笑，原来自己当初想象的故事几乎都错了。石川直言，正是这种对比让她得到更多绘本世界的乐趣。也许对于所有成年后才接触绘本的成人来说，这是绘本独有的风景吧。
体现时代心声的图画美
石川介绍，日本绘本的发展背景，要追溯至明治甚至更早的江户时代。当时的日本，读书成为全民风潮，即使经济条件不好的百姓也非常热爱读书。到了大正时代，很多有当代感觉的儿童期刊开始出现，也代表了日本当时极为先进的出版水平。到了昭和时代的1960年，以松居直为代表的一群日本作家和画家们很快喜欢上了来自欧美的picture book（图画书），称之“绘本”，以原创力直接推动了绘本在日本的发展。把欧风美雨与日本独特的审美文化融合，仅仅二十余年，日本绘本就登上了世界绘本舞台，独树一帜的风格吸引了全世界的读者。
石川郁子印象很深的一部作品，是已有三十年历史的绘本《鼠小弟》，据说这当初在日本也是极有争议的作品，翻开《鼠小弟》一书，可以明显地看到铅笔画那种极细的笔触在大面积留白下的动人效果，故事情节也充满童趣，让人开怀。“从美术的角度，它给绘本带来新的创作技法，在当时很新鲜，也很先进，大家发现，啊，原来绘本还可以这样做。但更重要的是，鼠小弟的小背心，被猴子、长颈鹿、大象各种动物穿一穿，这种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是只有绘本世界才有的想象。”
还有创作《卢利尤伯伯》的伊势英子，既是日本知名画家，也是石川郁子非常佩服的一位绘本作者。因为尊重修书人的职业，她在法国采风两年才创作一本作品，手工和古老职业的神韵跃然纸上。除了高超的技法，伊势英子也是位执着的画家，为了创作《海之生》，尽管小时候有过溺水经验，还是硬逼着自己用两年时间学习潜水，潜入二十四公尺的深海，只为画出波光粼粼的光影变化。
《点点点》内页
值得一提的是，新近大批设计界、广告界人士加入绘本创作的行列，《点点点》作者埃尔维·杜莱就曾经担任多家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同时作为杂志插画家。他的作品看来不过一群彩色圆点按一下就变多，摸一摸就变色，摇一摇就会跑，但是来源却是影响当今世界愈来愈深的touch文化。埃尔维在创作时总会问自己三个问题：书是什么？书有什么用？在未来，书会变成什么样？所以，他在每一本书里探索互动的快乐，同时充满创意和艺术的表达，所有这些变化，一本绘本居然做到了！
独有的诗意
虽然因喜爱绘本进入绘本世界，但是作为书店经营者和版权贸易方，石川不能在工作中掺杂个人的喜好，必须尊重蒲蒲兰在绘本出版上的定位和理念，即以低幼（0岁～3岁）孩子为主，重视明亮的色彩。比如《蚂蚁和西瓜》，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绘本，现在看仍不过时，绘本中的西瓜红以专色挑战印刷；在《谁藏起来了》里，全部颜色都是专色，需要复杂的配色工艺，石川说，这大概是七十年代很多设计师涌入绘本行业造成的改变，《蚂蚁和西瓜》的作者
不过，抛开职业的身份，单纯作为一位绘本发烧友，石川有一本跟随她多年的“私藏”——谷内六郎的《森林的交响曲》，这本书目前没有中文版本。这本书里谷内六郎用意明晰地传达了给我们天籁之音，每个对开的左页左上角，总有个一公分见方的小图片，描绘天空中太阳和云层的变换，而右页则是幻想中的交响乐队随光线变换表演的景致，随着明暗变换，乐队人数或多或少，或散开或聚拢，使用乐器也各不相同。其实，每个人都有躺在草地上感觉听到音乐声的经历，但是谷内六郎却只用画面就展示了音乐、光线、自然的交响。他使用的语言也极洗练，不超过一句话，石川帮我们翻译，“太阳出来了光线响起了交响曲”这时石川真诚的声音反倒像填补了光线的作用。
精彩的是绘本末尾，之前幻想中的人站在自家楼宇，望向画外的我们，配着“有月亮的夜晚，森林里响的是什么音乐呢？”谷内六郎把想念森林的种子播在我们心里，把一个偶然的美好夏日午后，过渡到每个入睡前的想念。“这位老人似乎把一生凝练的美好瞬间注入到了作品中。”石川说，这也就是绘本的魅力吧，如果说漫画和电影都是以快速行进的画面把观众被动带入一个空间的艺术，而绘本则是通过主动地一页页地翻阅，让想象力和阅读节奏呼应，“所以绘本能让人安静下来。”
“
最好的阅读是自然的阅读
提到日本与中国绘本出版环境的不同，石川认为最大的不同在于中国引进的绘本出现了很多重复的东西，“这是很大的资源浪费。”在日本，经过不断的竞争，出版社都有了自己对绘本的理解和坚持。
至于阅读技巧，石川非常笃定地说，阅读绘本实际不需要什么技巧，自然的流露最好，“重要的是感受的传达，不是知识和细节。这种传达是情感的自然流露，不能刻意，因为孩子对真和假最敏感。”
“如果说有什么是最重要的，莫过于妈妈也集中精力在阅读上了，妈妈在哪里被感动了，在哪里笑了，孩子仰头看见了，这种感情和笑是一定会传递给孩子的。”石川说，孩子对作者几乎是不太在意的，反而是读书的人给他们更深刻的印象。所以，成人怎么传达绘本内容给孩子是自己的权利。
当然，如果有一点要必须要掌握的，那就是翻页的效果，“不能惊险画面还没出来就先把声音提高几个八度啊，节奏感也要注意，有时候要让孩子急，有时候要让孩子等，让把孩子把兴趣和注意力集中到了绘本上。不过不能为此急着向孩子提问‘刚才看到的是什么’这类的问题。”
石川说，经过五十年的成长和发展，绘本对于日本的孩子和家长来说，已经不是教育和学习的工具，而是一种自然的生活习惯。现在的日本，每个书店必定会有绘本陈列的书架，所有的幼儿园、小学图书馆，甚至社区图书阅读室也有绘本的陈列，到处都有故事会，更重要的是家长也自发参与到讲故事的活动中来。
“正是这种民间和官方的力量，推动了绘本在日本的发展。这种出发点是基于自发地为孩子做点事情，而不是出于商业的目的培养新的产业市场。”石川希望在中国，民间、政府都一起来推动绘本行业的成长，同时警惕绘本市场的泡沫化，但她最希望的是被绘本影响的新生代父母们能够很自然地给孩子买绘本，这样一来，绘本才是真的好了。
不要用成人绘本挤占孩子的空间
让石川郁子遗憾的是，现在日本的绘本市场受经济低迷的影响，提供安慰和自我满足的心灵鸡汤式成人绘本太多，能给孩子带来快乐、健康和趣味的绘本却越来越少。或许绘本的世界与世界经济的大环境息息有关，“但我们不能忘记，对孩子来说绘本是多么重要！”
“实际上有一颗孩子的心才是最好的创作者。”被中国和日本的小孩们热情追捧的《云娃娃》的作者
记者在石川那里读到的《迟到大王》是日本的版本，与此前多次在介绍绘本的书籍上看到的不同，诸位介绍人多是提及这本绘本的情节和意义，然而亲见与“道听途说”截然不同，画面的美让理解清晰起来。想到石川说的，“从小看品质好的绘本，对美的感觉会自然地发展”，我想为孩子的美感做努力真是比想象要大的工程，除了绘本创作者、编辑的努力工作，印刷公司和员工，乃至我们每一个做工作不够细致的人，都要提醒自己要努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