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伯宁罕,1936年生于英国,12岁进入夏山学校就读,20岁进入伦敦中央艺术学院正式习画。他的第一本书《宝儿》为他赢得了生平第一个英国图画书最高荣誉——凯特•格林纳威大奖。从此之后,约翰•伯宁罕每年出版两本书,成为世界知名的图画书创作者,作品更获得“交织着现实与幻想之趣”的最高评价。之后他再度以《和甘伯伯去游河》拿下第二个凯特•格林纳威大奖,而他的《外公》和《请让我留在火车上吧!》已制作成颇受欢迎的动画影片。
绘画方面,约翰•伯宁罕认为最重要的是要能画出每一个角色的精神特质,这样,图画才能传达出作品的精神和思想。约翰•伯宁罕虽然是个沉默、不苟言笑的艺术家,但他的作品展示了一个充满丰富色彩、热情的世界,深深为世界各地的小读者所喜爱,被誉为是最了解孩子想象力的图画书作家。
文 如其名,这是一场想像的访谈录。为了讨自己和部分读者的喜欢,也就是说,为了节约时间,同时做到主题分明、条目清晰,编著者汇集了一些伯宁罕的资料,以访 谈形式写成本文。文中杜撰了访谈者的形象;而受访谈者这个中心人物,则是图书中、资料间、人人认识的约翰•伯宁罕,而非他本人。访谈的问是空穴来风,答则 常是有来历的。
问,为一女记者,无名无姓,二十来岁,内心深处总有个小小的孩童。
答,为约翰•伯宁罕。
地点:英国。
时间:2011年。
由女记者翻译,anamim代为贴文。
正是:
饭后茶余堪闲话,
撰文起稿莫援引。
问:说说你的童年。据我所知,很多作家都有个生病的童年。
答:比如?
问:莫里斯•桑达克,阿诺•罗贝尔。
答:而有的作家一生都在受疾病折磨。
问:?
答:比如说马塞尔•普鲁斯特,陀斯妥耶夫斯基。
问:……你阅读他们,我太吃惊了。
答:至于我,童年我的身体还好,只不过生活上不那么安定。我们在英国乡村租最便宜的房子。我父亲曾在一所学校打杂皆做园艺活儿,我上过10所学校,我总是得不断地适应新环境,结识新朋友。
问:第10所学校是夏山学校?
答:是的。我在那里待了三四年。
问:在我们心目中,这几乎是个神奇的地方,学生自由选择,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你是否为此自豪?
答:你也许想:自然地,伯宁罕在夏山这样的学校,理应门门功课都很好。不,情况正好相反。好吧,我得到了些自由,不过出夏山的时候,情况很黯淡,除了英文,我全部没有及格。
问:什么?真是叫人不敢置信!
答:事实如此。
问:难道你没有选艺术课?
答:包括艺术课。我也没能及格。
问:以这样的成绩,你如何进入随后的学业?
答:幸运的是,我把一些画稿带给伦敦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 他们接受了我。然后,我在那里学习了三四年,顺利毕业了。
问:你在那里认识了你的妻子海伦•奥森柏莉。
答:对,我们在1964年结了婚,生了三个孩子。
问:海伦•奥森柏莉女士也是杰出的图画书作者,你们两个经常交流工作吗?
答:我们彼此不喜欢谈论创作方面的事。
问:有时候,你脑中突然闪现了一个灵感,你难道不想征求你妻子的意见,好确定这个点子有多完美?
答: 尤其是灵感,不能拿来互相交流。灵感就像是棵刚钻出地面的橡树幼芽,它可能会被踩上一脚,也可能被奚落,也可能受到这样那样的限制长不出来。你得耐心地等 待好时刻的到来。在这个问题上,也许你更喜欢我妻子打的比方。她说,就像你买了件衣服,你穿上给别人看,而他们不喜欢,于是你再也不想穿那件衣服了。你变 得神经过敏了。
问:你们经过很多年各自独立的图画书创作,后来你们合作了一本《小宝宝要来了》。
答:对,我们较早地起过合作的念头,但找不到合适的书。搁置了十年,我们终于推出了一本合作的书。它是对海伦•奥森柏莉之前一本图画书的改编。
问:画面有点儿仿古。
答:那是我们共同确定的风格,我们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看的一些旧式漫画书。另外,我妻子偏爱日本画,她喜欢日本画的干净、简练,可能在绘画里有所借用。
问:书里有一个光身的孩子?这在儿童书里很罕见,自莫里斯•桑达克《午夜厨房》以来40年,仍然不常见。
答:呵呵,这我想也没想!他在洗澡,他很愤怒,所以他站起来了。要是他在公园里面光着身体,那就说不过去了。
问:可以说说你的历程吗。
答:童年生活不安定。这你知道了。
问:对。
答:思想上也是如此。我曾经担心音乐将消失。有天我听到电台上说,伦敦音乐会上满是德国人、犹太人,而那些人已经很老了,他们死去后,我们都不知道去哪里再找到音乐家。这下子我可担心坏了。
问:你16岁的时候,拒服兵役。
答:……为了让我父亲高兴。在一战,我父亲得过一枚军事奖章。关于这枚奖章,他什么也不想说,他只是这样讲:“他们有太多的奖章,所以给了我一枚。”50年代,为了让我父亲愉快,我也成了反战者,拒绝服从兵役。
问:你前后作了大量的旅游?
答:可以这样说,其实是从事了不少工作。
问:都是什么样的工作?
答:很多,很杂,有房屋构架、拆迁、护林、盖学校之类,我到过意大利、南斯拉夫、以色列。
问:你有没有想过父母给你的影响?
答:这我没想太多。是的,每个人都受到来自父母的影响,可要具体道来,那极其困难;如果你想特指对写作风格的影响,那就更难说……
问:你在多大年纪参加艺术课程?
答:你是说进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在我二十岁上。
问:毕业以后,你是否想投身于儿童图画书事业?
答:我刚从大学毕业时,根本没想到童书。那时我的想法是,给孩子们写故事?那是件多么没意思的事……
问:也许这就是你的书那么特立独行的原因。
答:(笑)
问:于是你做了什么样的工作?
答:接着,我在中东搞了一年的木偶戏。然后,回到英国,给伦敦交通局和大不列颠交通委员会设计海报。
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想写图画书?
答:我遇到了汤姆•马斯开尔,他是个好编辑。我创作的第一本书《宝儿——一只没有羽毛的大雁》(按:据已出版中译本)在他们的出版社出版。从那以后,我就成了写书人。
问:你因为《宝儿》赢了凯特•格里纳威奖。
答:是的。
问:多妙呀!
答:什么?
问:你的第一本书就得了大奖……
答:嗯,你说得对。尽管有时我说,得不得奖无所谓,但是第一本书就得到了承认,那还是挺让人惬意的事。
问:你的绘画看起来也是那么与众不同,用了很多的材料与技法?
答:我用蜡笔,木炭和印第安墨水。
问:说说图画书创作。
答:那就是把2000字的故事提炼成80字。
问:所以,这是件考验功力的事。
答:的确,我发现,字数越少就越难。就像一个不懂厨艺的人,他面对那么多调味品,可要的只不过就是一顿烧得不错的鱼或肉。同样的道理,人家若滔滔不绝地抨击你,要不就是因为他们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要不就是因为他们不会组织语言。
问:你写书的时候,面前是否会有个孩子读者的形象?
答:从来不!我不会想,我的读者是孩子,所以我来做点什么吧。我不会描绘一幅孩子们懂的景色,我只是描绘一幅景色。
问:你会为生计考虑吗?
答:一开头,我的生活确实很困难。取个暖都成问题。慢慢地,后来,我完全自由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这真是件大好的事情!
问:你做过什么特别好玩的事?
答:嗯……一时想不起来。也许这件事……我曾在80天内试着在这世界上旅行得越远越好。
问:向儒勒•凡尔纳的小说致敬?
答:差不多。就是这样。
问:你怎么评价自己与贝德福德出版公司(Bedford-Square time of Cape)的关系?
答:我始终跟着它,现在它不再是独立小公司,而已经归到了兰登书屋的旗下,但我在他们最富有雄心、最着眼创意的时候,跟他们合作,真是太棒了。
问:谈谈你对现在出版业的看法?
答:现在的出版,常常换新样,想方设法取得成功,不再好好思考做了什么,怎么好好地做。
问:你一定知道什么是完美的图画书?
答:我一点也不知道!
问:那什么是糟糕的图画书?
答:哦,我同样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我个人不太喜欢这样的书:“我要写一本孩子的书,所以书上会有美丽的色彩,很多的派对和大量的气球。”
问:你的书里富有哲思,可是故事又那么奇妙。比如有关孩子坏行为的书:《朱丽丝在哪里》,《迟到大王》,《爱德华:最可怕的男孩》等,本本都有趣极了。
答:这方面,很多父母对我说,他们很喜欢读我的书。
问:也许你有父母与孩子的相处之道?
答:父母与孩子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尽管父母或许不喜欢(孩子气的东西),你必须容忍,要是你容忍他、帮助他,反而有可能让他表现得与有理智的大人一样。
问:假如孩子正在做件叫你发狂的事,怎么办?
答:要是不想让孩子做某件事,别说:“不要!”,而说“我们做些别的事”。你转个向,事情会变得好办些。否则,你得到的反应是,他们继续充耳不闻。固执的孩子确实很棘手。
问:你对孩子们处于目前这个年代有什么看法?
答:现在这个年代都是太糟了,你都不能随心所欲地奔跑。我恐怕孩子们的生活变得更难,更受限制。
问:(有点不解)
答:没错,我想说的就是孩子们的生活没有变好,反而变糟了。现在的孩子,也许他们作了不少旅行,但旅行对他们来说,只是上飞机,下飞机,到景点。我真高兴,我小时候经历了那么多事。现在的孩子,有那么多的限制。在野地奔跑、玩、做危险的事,全都不能做,绝不能做。
问:你对我们的教育体系怎么看?
答: 哦, 这又是个很难答的问题。我只觉得班级太大了,配备了很多电脑或先进仪器。我个人认为在学校,设备如何先进不重要,校园如何完美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师 与 孩子们的关系。我不喜欢看到三十五个孩子坐在满是电脑的教室里,老师让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这不大对头。我更喜欢看到孩子们受到激励去独创、创新。
问:换言之,你不喜欢孩子们被迫同等程度地发展?
答:(做个鬼脸)“他八岁了,可他还是不认字。”让孩子们在同一时候,同一场所,以同样的标准做同样的事,太可怕了。
问:很多家庭逼孩子练钢琴什么的。
答:哦,实际上我的父母也让我学钢琴、小提琴,现在我很高兴他们那么做。我但愿曾让我的孩子去法国学校待一阵,如果这样,他们现在可以说一口很标准的法语。那时他们可能有点儿难受,但现在会心怀感激。
问:所有那些童书作家,我最想不到的就是你这样说。
答:(笑)那是个难题。事情总是有太多的方面可以去看待,不是吗?
问:你是否用身边的人做模特?
答:有时候用。我的女儿艾米丽是《鳄梨宝宝》的原型。
问:你的书Grandpa是指爷爷还是外公?
答:都可以,不过,原先是外公。
问:怎么?
答:灵感来自于我女儿艾米丽和与住我们隔壁的岳父。
问:人们说这是本关于死亡的书。
答:对我来说,这是最小与最老的人之间关系的故事。
问:你自己与孙辈的关系如何?
答:我是无可救药的老人,我忙得要命。许多人退休了,无事可做,只要照顾孩子,再等待更小的孩子们出生。可退休对我来说太虚幻了。变老让我更加想要好好地利用时间去工作,如果还有时间。
问:听你这样说,我感到也要好好工作了……人们说你的书想像天马行空,但行文精雕细琢。
答:我努力地营造文字。
问:你画得快吗?
答:相当快。可是那是在做了大量练习之后,我会画许许多多草稿,研究角色的模样。正式投入工作之前,我得知道我的角色是什么样子。
问:那么多年以来,对绘画,你是否越来越心里有底?
答:绘画就像弹钢琴,它不是那种垒砖头式的机械技能,而是需要不断地锻炼,让它顺利。工作了40年,我仍然不觉得这件事很容易。
问:我很喜欢“甘先生”,你写过《与甘先生一起旅行》、《甘先生的摩托汽车》,你会再创作一本或几本甘先生系列的书吗?
答:我想过,我熟悉甘先生,可以无尽地把他画下去,那会在商业上取得成功。可我每次都想要打破框框,尝试一点新的东西。
问:……我有那么一点失落,就像当初读者们强烈希望福尔摩斯活下去,我也希望我喜爱的甘先生能在纸上延续他的生命,却遭到了作者的断然拒绝,这真是当头一棒!可是……只不过……终究……总而言之,我又完全能理解。我理解你宁可不断地尝试新鲜的东西。
答:没错。
问:可以举个例子吗,关于你的尝试?
答:我曾经试验过一个音乐盒,给听完故事的孩子用。就我的经验来说,孩子们听故事投入极了,你也很高兴。可是你想撤退的时候,孩子们却了无睡意。所以我发明了个音乐盒。
问:嗯。你认为孩子的理想状态?
答:我想他们需要爱、安全,还有认识新事物方面的引导,当然还有玩得痛快。
问:什么才是孩子适合的教育?
答:这问题我至今回答不上来。但我想,我希望国家设立个“问双亲节”,孩子们必须在这天问父母,有关父母的生活。
问:据我们看来,你好像比其他任何作家都关注家庭生活、孩子的世界。
答:很高兴你那么说,我不太关心其他作家,这么说,好像很自负,实际上我想说的是,我要着手解决自己面临的问题,而非其他作家们面临的问题。
问:(看看手表,遗憾地)我想,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抓紧问几个问题。为什么大人们也都成了你的读者?
答:我写得简炼,但我从不流于简单化。
问:要是你的作品里有一个不变的主题,那是什么?
答:请大人们谅解孩子们的不规矩、坏行为。
问:说说你喜欢的事物。
答:孤品、老式汽车、Ebay、砖式建筑。
问:你怎么看关于变老这个事件?
答:呵呵,这个问题我不再动脑筋了,每次的回答都可能不同。好在Paul Getty已经替我说,“关于变老这件事,我可说的不多:我没有发现,也不同意。”
问:你喜欢的艺术家?
答:隆纳德•赛尔、索尔•斯坦伯格,安德雷•佛朗索瓦,艾伯特•迪布。
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认为,你为什么能成为世界上最有才华、最受欢迎的儿童图画书作家之一?
答:……嗯,或许是因为,某一部分的我,始终只有五岁。
问:谢谢你。